剥皮拆骨

恋爱是一场剥皮拆骨的暴力

【雷卡】荒城的人偶•续

*因为我存不住文所以我先发为敬了!!【ntm】
*离最后结局大约还有……四千字??反正HE啦
*祝食用愉快~~全篇会发的,如果lof屏蔽直接度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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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~06



07.
如果说存在着什么最公平的东西,那只能是太阳。即便在荒城,日出后的片刻也可窥得几分光明——随后就会被厚重的灰霾严严实实掩盖,灰霾来自烟雾,来自开工的工厂烟囱。烟囱下是排队打卡上班的工人,街道上马车络绎不绝,早市和面包店前挤满了人。
一副本应充满生气的光景,因为灰蒙蒙的环境变得死板僵硬。




这是卡米尔连续几天早起观察得到的结论。他甚至怀疑围满楼房的人都是僵尸,也可能是科学怪人,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,却从未有人感觉到。
其实是他醒的太早,凌晨三点睁眼,要么点灯看书,要么开窗发呆。多亏如此他才能见证荒城转瞬即逝的阳光,也更明白为何外界把这里的光明渲染的如此稀罕。




在雷狮家住了一整周,没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情报,反倒帮他打了七天下手,兼职管家。
作为一名人偶师,雷狮的日常起居讲究得可怕,早茶温度到衣服褶皱,地板缝里也不允许有一点灰尘,花园更是不能有一点杂草。
卡米尔长时间习惯于照顾自己一人,现在冷不防要多照顾一个人,没有表情的脸更冷了:“你不缺钱,为什么不请管家。”
“谁要你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我?”雷狮耸耸肩,“我不喜欢别人挤进我的私人空间,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就当是我发慈悲。”
瞎扯淡。
卡米尔腹诽道。




给雷狮打下手最大的好处就是被允许进入他的工作室,人偶师最重要的小工坊。人偶师的作品都具备一定特色,雷狮的人偶共同点或许就是清一色的黑头发,紫眼睛和若有似无的微笑。
单看其中一个一定深感其美,如果满屋子陈列着近百个同样特点的人偶,无一例外地向你露出微妙的笑容,只第一眼就弥漫着浓浓的诡异气氛。
至少卡米尔第一次见雷狮摆满微笑人偶的工作室,在门口静观一分钟才慢慢走进来。太诡异,真的太诡异。
“表情会不会过于单调了?”他委婉地问。
“就算我想做成其他样子,成型后所呈现的还是这种效果。”
始作俑者不知装傻还是真傻,毫不在意地回答道。




他正给最新的作品镶嵌眼球。工作时的雷狮脱掉考究的外套和礼帽,换上旧衬衫,挽起袖子,转换为年轻匠师形象。刻刀在木头上削刮流畅,手指在玻璃眼珠上缓缓移动,直到精准嵌进眼窝里。
木梁上悬挂着一盏煤油灯,卡米尔在一旁静静地看着,他才注意到灯下雷狮的手格外修长苍白,忽视经年累月留下的刀伤和染料斑驳,这双手更应长在贵族家,去绘画,去弹奏,去创作,而非在偌大的宅邸内昏暗的工作室里做匠活儿。
思考的功夫里,雷狮已经完成雏形制作。苍白的双手里拢着一张同样苍白的脸庞,像撑开一对翅膀。那张脸庞小巧,轮廓精致,是个女孩子。浓密的黑睫毛下是紫眼珠,薄唇微微翘起,笑意不清。




“【她】的发型我已经想好了。”雷狮小心地把头部放在桌子上,抓起铅笔增补设计稿,“带点青色的,像乌鸦羽毛,蓬松些……应该能找个好主人珍惜【她】。”
“留在这里的人偶,有一百个吗?”
卡米尔环顾四周通顶的木架,来自四面八方人偶的目光填满了工作室,对准他。
很瘆人。




“有了吧,”雷狮垂眼,笔不停,“都是失败品,没法卖出去,就留下来作纪念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看不出它们哪里失败。”
卡米尔观察着离己最近的人偶,像极了雷狮本人,是他以小时候的自己为蓝本制造的?可对比一下雷狮手里的半成品,虽然【他】有完整的身形和衣服,哪里存在瑕疵。




“卡米尔,你知道人偶师为什么多半深居简出,避世绝俗吗?”
是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。
雷狮放下笔,回过头,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,笑容和他的人偶们如出一辙。
“不知道。”
卡米尔轻轻摇头。
雷狮眯起眼睛。
“因为所有人偶师都在付出代价工作,这份代价只能独自承受。”





08.
关于一样事物,每个人都会有先入为主的观点。对于人偶师,卡米尔冥冥中认定这不是一份吉利的职业。
听完雷狮的发问和答案,他更加如此认为,却又不解。




“我解释得更清楚一点。”
雷狮依然一眼看穿卡米尔所想,招呼他走过来,把柜子上他所谓的其中一个【失败品】交给卡米尔。
沉甸甸的,毫无生气。就像这座荒城。




“你知道,当世人偶师和我齐名的还有一些人,凯莉应该告诉过你,”卡米尔点点头,雷狮接着说,“我们虽然交往不多,但对彼此坚守人偶师工作付出的东西都很了解。比方说格瑞的代价是‘情感’、安莉洁的代价是‘成人思维’、银爵的代价是‘增深仇恨’,所以他们做到今天,格瑞已经没有什么感情,安莉洁总是不谙世事,银爵……我猜不透他,应该在汲取更多的恨意吧。”
“至于我,付出的代价就是‘生命’,所以我注定要先死,在那些家伙还能风光的时代里给自己找块好墓地入土。”




“不,请等一下。”
信息量未免太大,卡米尔无从消化,只能先打断雷狮的自嘲:“这听起来太不科学,为什么人偶师要负担这种东西?听起来像是诅咒。”
“就是一种诅咒啊。”
雷狮握了握掌心,声音低沉下来:“我们都不知道人偶师到底是如何诞生的,似乎在炼金术兴起之后这个职业便一夜崛起,发展到现在人数也不多,倒是被神化魔化不少。后来因为【心脏】的出现,人偶师背后一直存在的,诅咒似的玩意儿应验了——制作的人偶越多,人偶师会越来越奇怪,最后产生巨大的缺陷,直至死亡。”
“尤其在荒城之后。”




雷狮淡淡地取回卡米尔手上的人偶抱在臂弯里,两张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,一大一小,一死一生,极具视觉冲击。




“那首童谣你听过吗?流传了两百年也没丢失,歌词也没变过。”
“当然听过,”卡米尔试着唱起第一句来,“‘荒城制作了1000个人偶’……”
“1000,多么可怕的数字,”雷狮摇摇头,“根据记录他才活到40岁,19岁出师,却留下如此庞大的遗产。有人分析过,荒城疯魔了,他拼命地制作人偶是为了求证什么,但没人知道,毕竟他的死太突兀。”
“可是你知道。”
卡米尔笃定道。
雷狮捏捏怀里人偶的头发,岔开话题:“这木头还有一丝芳香……取材太好了。”
“雷狮。”
时隔多日,卡米尔终于对他一直避而不谈的莫测态度表露出不满。




雷狮并不在乎——他不仅不在乎,眼神陡然亮了起来,称得上“狂热”一般注视着卡米尔:“你来荒城真是正确的决定,你看,你有了自己的情绪。”
“和你这种人待在一个屋檐下,死物都会被气活。”
卡米尔懒得看他,虽然他不会放弃在雷狮死前查明真相,但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出去静静,离开这见鬼的压抑的工作室。




“我知道,也不算知道。”
见缝插针的一句话阻拦了卡米尔的脚步。
雷狮的口吻颇为怀念,仿佛两百年前亲眼见证过似的。
“荒城曾经想当医生,但他晕血。子承父业他当了人偶师,又偶然结识某个炼金术士团体,一群吉卜赛人,教他炼金术,也教他占卜。他们在荒城开店的小镇停留了两年,第三年初湖面的冰还未破开,他们离开了。”
“荒城过于聪明又有天赋,很快发现炼金术和人偶师具备的精密手工技巧结合起来,可以创造全新的物质。”
“那就是超越以往的【心脏】。”
“随后,世界上第一颗由人偶师打造的【心脏】诞生了。在荒城手里,在他的地下工坊里——那年荒城25岁。”




雷狮扭过头,门口的卡米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,听完这支简短的故事,手不自觉地抓紧心口的衣服。自己现在一定挂着恶心的微笑,雷狮满意地想。
“这是一点小小的补偿,感谢你这周听从我无理的要求,留下来陪我。这可是独家新闻,翻烂中央图书馆都找不到的正史。”
雷狮搭着椅子扶手,笔挺的脊背松垮几分,累了。看看头顶环列的人偶们,他又一次自嘲起来:“即使我不愿和外人接触也必须承认,到死都只有人偶在身边的人生,非常可悲。”




“……我说过,我有的是时间。”
卡米尔思索了会儿,还是选择走到雷狮跟前,重申条件:“我可以照顾你,可以帮你做琐碎的事,也可以看你工作到凌晨,反正我睡眠少,机体没有疲惫感。请你抓紧时间完成承诺,不然我可能会逼你。”
雷狮笑出来:“这威胁听上去可真吓人。”
“我不懂怎么威胁人,刀子懂。”
卡米尔没搭理他的调侃。




雷狮笑够了,忽然张开双手,冲卡米尔张开一个恰好的空间。
“我猜你也不懂拥抱,来帮我替你实现这个愿望吧卡米尔,抱一个。”
卡米尔的眉头难得纠结成一团。
他们僵持了好久,卡米尔投降了——把人偶放回架子上,他嘀咕了句“我可没有这种愿望”,一边乖乖靠进雷狮双臂里,打架杀人都不含糊的手此刻不听使唤,笨拙地慢慢圈住坐在椅子上的雷狮,再低头抵住雷狮的肩膀。
雷狮猛地用力,卡米尔严严实实地和他撞在一块儿,这家伙还收紧了胳膊,逼得他不得不也用力回抱过去,完成了圆满的拥抱。
他能听见雷狮的心跳声。
一下一下,平稳有力,撞击着,回荡着。
透过两人的衣服和身体,一丝不漏地传进耳朵里。




原来这就是心跳声。这就是活着。
即便雷狮口口声声说快要死了,这依然是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。
卡米尔忘了呼吸,也忘了自己是什么反应,他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,甚至忽视了规律的心跳之中渐渐混进微弱的,但同样鲜活的撞击声。
新的心跳。
像破壳而出前,最绝望的挣扎。
有什么即将冲破桎梏,活过来。




雷狮听得清清楚楚,他的目光在卡米尔看不见的上方,盯着怀里男生乌黑的头发,阴沉沉的,紧绷着。
时间真的不多了。





09.
从那天起,卡米尔迷恋上拥抱的感觉,是真的着迷,这种不带任何暗示意味,反而充满严肃的探究的肢体接触,执拗的可爱。
所以日后雷狮每晚结束工作,睡不着的卡米尔都会送上一杯现磨咖啡,再来索要一个拥抱。
这是雷狮没想到的效果,但他很欢迎。




第十次拥抱结束后,卡米尔问雷狮,你真的要死了吗?明明心跳那么有力。
雷狮失笑:它已经很虚弱了。
卡米尔不信邪地把耳朵整个贴在雷狮胸前听,半天也听不出来虚弱。他抬头准备反驳雷狮,反被对方眼里的戏谑击退。
“看来你不是迷恋我的心跳,你迷恋我的胸大肌?”
他不痛不痒地说着骚话,这种低段位对付卡米尔太绰绰有余。
卡米尔的脸第一次红了起来。
然后他踹翻了雷狮的椅子。
雷狮的屁股疼了一天。




雷狮收起此前悠哉游哉的模样,每天都很信守诺言地向卡米尔透露点情报,关于荒城。于是一个月后,卡米尔对这个人的生平有了丰富的了解:他的作品有1000件不是空穴来风,当代的人偶几乎都遵从了荒城的工艺顺序,因为荒城代表着人偶师的巅峰水准,遗作也十分可观。但不是所有的都保存了下来,三成的人偶和荒城一块消失在两百年前的火海里,付之一炬。




雷狮只是同他讲有关荒城的点点滴滴,却始终没提及三点:荒城自杀的原因、他知晓一切的原因,和卡米尔的身世。
卡米尔不急,因为雷狮只会说想说的,点到即止,怎么逼也没用,况且他软硬不吃,实在没法子。
但他讲的故事在卡米尔一遍遍的回味里慢慢扎根滋生,卡米尔迟钝的记忆开始复苏。
因为他开始做梦,睡眠时间迟缓地一点点增加。
梦里诚如雷狮描述的,两个世纪前荒城居住的小洋楼,橱窗里摆满他的人偶;地下室通道点着幽暗的烛火,沉重的木门后是荒城的秘密工坊,那么多的设计稿,那么多的木肢,满桌子玻璃眼睛——人偶师的天堂。




卡米尔分不清处于梦境中央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荒城本人,每当他想看得更仔细些,梦就会醒来。他抓着被子推开窗,在微凉的夜风中彻底清醒。
卡米尔恍惚间意识到,那些不是梦,是真实的。有些事即便记忆里不存在,潜意识和身体都会牢牢记得,雷狮的故事唤醒了某些远久的记忆。
他不由笑了。




雷狮的故事停止于某天晚上,他直言道,我没有什么可讲的了。
卡米尔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。
“荒城从小到大的经历,你都晓得了。”
雷狮正在做新的孩子,刻刀在空白的木头上缓缓描摹,刨花窸窸窣窣掉在地上。他吹口气,抚去木灰:“你在我这已经住了多久?”
“37天。”
“所以,最多还有三周。”
雷狮打开匣子,取出一对眼珠,蓝色的,和卡米尔眼睛一模一样的色泽。
卡米尔下意识摸摸眼睑,望着专心工作的雷狮,一个形成已久的念头再次冒出来。
“你就是荒城吗?”
他问。




雷狮手头动作顿了几秒,重新镶嵌。
他失笑一声:“你怎么会这么想?”
“我很难不这么想,正常人都会怀疑吧。”
“那可能我不是正常人……”
眼睛嵌进瞳窝后,雷狮举起这具半成品,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满意地放下。他的注意力回到卡米尔的问题上,正色道:“我不是荒城。”
卡米尔不置可否。




“我以为听完我的故事,你总该想起点儿关键的东西。看来是我的失误。”
卡米尔捕捉到了线索:“我和荒城果然存在某种联系对吗?”
“岂止是你和他。”雷狮似笑非笑,“我和你,如果没有荒城,也不会重逢。”





10.
“卡米尔,你觉得【心脏】的作用是赋予生命,抑或是连结灵魂呢?”




直到第二天卡米尔去西区中街五金店帮雷狮买器械,这句话还在耳边回响,久久不散。
昨天晚上雷狮留下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就去休息了,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早睡,第一次没有拥抱的抽身而去。
卡米尔习惯了雷狮那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,和他本人一样教人捉急。
叫他辗转难眠的是,听雷狮的意思,他们和荒城是熟悉的,他们很早就认识了?
难道雷狮和自己一样,也活了很久?不然说不通。可他是活生生的人,不存在长生不老药——卡米尔确定——那他是怎么做到的?




未知的事太多了。
荒城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晦涩,一如难懂的人心和模糊的过去。顶着这样一片灰马赛克,卡米尔心情更糟糕了。
在看到五金店门口挂着“本日歇业”的牌子时,心情的糟糕值飙升到顶点。




“卡米尔?”
人在倒霉或幸运的时候总会遇见熟人——他们也不算熟人,只有交易往来。
酒吧老板娘难得走出她的一亩三分地,穿着一身不菲的黑色套装。这是荒城人特有的工作服吗?比起凯莉本人卡米尔更眼熟这套衣服,她身上的款式和雷狮的很相似,不过酒红色点缀居多,礼帽也设计成适合女性的大小。
随后他意识到,凯莉看上去太年轻,褪去酒吧特有的迷醉气氛,她本身相貌撑死二十岁,正是介于少女和女人间的美好年纪。




“怎么,不认识我了?”
凯莉摘下帽子,笑吟吟地冲他行礼,男性化的动作在她身上毫无违和感——她拂了把倾泻下来的长发,抱怨道:“这鬼地方常年不见阳光,出来吸到的空气都那么压抑。哦,好久不见,我想你已经见过雷狮了?”
“好久不见,”卡米尔点点头,“见是见到了,不过很可惜,他一下子就猜到是你向我透露的情报。”
“没关系,雷狮虽然是个深宅,可他的消息比我还要灵通呢。”




凯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,复又打量起卡米尔的脸:“你似乎哪里不一样了?上次见到你一脸的死人相,现在生动了不少。”
“有吗。”
卡米尔蹙眉,他不爱照镜子,也确定自己不爱笑。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和过去应该无甚差别,怎么一个两个都说他变了?
“呼呼,女人可是很敏感的。”
凯莉眨眨眼:“那么……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?”




她以为卡米尔不会回答她,结果这孩子沉默着,慢慢摇了摇头,说没有。
“不应该啊?你不是想知道有关荒城的事吗?”凯莉挑起一边眉毛,“难道是我的情报有误?那可见了鬼了。”
“不,情报没有差错,雷狮应该知道所有事情。”卡米尔握紧攥在手里的硬币,“只是我太迟钝了……他也很有所保留,都没能好好交流……”




凯莉翻翻眼睛,无奈的叉腰戴上帽子,叹息一声:“唉,听起来真复杂,一个个怎么都跟不开窍的小处男似的,明明都一把年纪了。”
“——啊??”
“先闭嘴,”她抬手制止卡米尔的发问,点点他的鼻尖,“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个,但你和那家伙实在太急人,啧,真是的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”
卡米尔避开她的手,一头雾水。
“中央图书馆保留着一份荒城的记忆,这情报不算高级,但没人敢贸然前往。闯进保管室的人都失踪了。”
凯莉强调道:“千真万确,很凶险。谁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,要我说,八成死了,而且死的很惨。守护荒城记忆的玩意不是善茬,去还是不去你自己看着办。”




见凯莉转身就要走,卡米尔立刻叫住她:“等一下,你是建议我去图书馆寻找那份记忆吗?为什么会在图书馆?”
“说来话长,告诉你得收钱哦。”
凯莉搓搓指尖示意他,绽开一抹笑靥:“我是情报贩子,不欺骗顾客是职业道德。信或不信,去或不去都是你的事。好了,就这样。”




“可是,”卡米尔上前几步,“雷狮知道吗?其他人知道吗?”
没有回应,凯莉走得并无停留。
“一开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,我就不用浪费一个多月的时间。”
“对呀,为什么呢?”
凯莉停下来,背起手,长发在空气里凛凛飘动。




“因为我不想让你白白送死吧。”
她意味深长地回答。





11.
雷狮不在家。
这是卡米尔从中街回来,找遍宅邸每个角落得出的结论。奇怪的事一桩接一桩,没有哪个比深度居家宅的雷狮不在家更奇怪的。
他连地窖都找了一遍,除了一箱箱威士忌什么都没有。




摸到工作室后,卡米尔有了新发现。以往他在这停留的时间不算长,虽然每天都有来。所以他从没近距离观察过雷狮的桌子——下方。
铺着厚厚的地毯,却有一块不正常的凸起。卡米尔捏一捏,应该是铁环类的金属品,推测得再具体一点,更像门闩。
暗门。
这是他最能想到的可能。
难不成雷狮在地下?人偶师的房子必须有地下室吗?这是标配?
卡米尔生拉硬拽了好一会儿,机关纹丝不动。他想用更简单粗暴的方式,直接拿刀子切开地毯,不过事后雷狮可能会索赔,还是放高利贷式的索赔。
那可算了吧。
卡米尔默默收起刀子,站起来拍净手上的细绒。




“中央图书馆保留着一份荒城的记忆。”
卡米尔喃喃着凯莉留下的线索,心头陷入莫大的疑惑。
找回心脏,再找回过去,本应是他一个人的事,却已经演变成一场牵扯多方的秘密。
卡米尔一直在它们之间周旋,一直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,从来没有抗拒。
——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?
卡米尔心念动摇起来:他居然会如此渴望挣破所有看不见的阻碍,从这乱糟糟的现实里全身而退。




他在雷狮的工作室一直坐到傍晚,待整座荒城彻底收拢在黑灰的色调里,云层之外看不见的太阳彻底掩去光辉。
雷狮还是没有出现。
而卡米尔决定亲自去一趟中央图书馆。
当然,他记得凯莉的“忠告”……反正只要不死就行了吧。




没有宵禁的荒城,夜晚出行很自由。西区治安固然没那么好,总比贫民区强,一路上借着惨白的路灯,卡米尔看见缩在街巷墙角里的醉汉和乞丐,不住地发出或迷乱或悲痛的呓语。
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方高耸入云的议事厅,灯火通明,金碧辉煌。只是离这里太远,中心区和西区的距离一目了然,延展到贫民区连人间灯光都会遥远成天上的星辰。




卡米尔感到怜悯,对他们的,对自己的。
荒城,真是好名字,无论纪念那个人还是命名这座城,一切都变得荒芜。





夜晚的图书馆没有任何守卫,连灯都未熄,着实令人感
慨荒城的管制之迷。
卡米尔没放过这道便利,走进和外表一样宏伟的大堂。没有一个人,静悄悄的。
他一眼发现馆内平面图。“保管室”三个大字格外醒目,标注在地下区域。
又是地下。
关于这个区域的说明只有两个字,荒城。




地下不同于上层,只有固定在墙壁上的火光,台阶通向黑暗幽深的底层,不可思议的是整体很干燥,不用担心踩滑滚下去。
卡米尔扶着粗糙的石墙,一阶一阶慢慢往下走。每一步都带给他异样的感觉,某些画面被翻出来,在脑子里和这片地下重叠。
他想起自己最近做的梦,梦里【荒城】的地下室和图书馆的地下,非常相像。




终于,双脚实实在在地,落在了最底层的平地。呈现在眼前的,是和梦中别无二致的木门,冰冷的锁链缠绕着笨重的门锁。
门后就是荒城的记忆。
卡米尔无暇细想“提取记忆”这种事能否做到,如果他有功夫想就不会来这儿。




他伸手去触碰那把锁,指尖都在颤抖。从未有过的渴望强烈到烧心——卡米尔想,他终于可以拥有一份【完整】的人格了。




一只手从火光背面的黑暗中伸出来,握住卡米尔的手腕。
卡米尔常年冰凉的肢体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,简直是死人的温度。
他顺着这只凭空而来的手向上看,一团高大的黑影近在咫尺,歪着勉强算是头的部位,一动不动地盯着卡米尔。




卡米尔绷紧身体,同样一动不动。
这场对峙是恐怖的——对方是不是人都不知道——却没持续多久。
黑影豁然散去,露出萦绕黑气的,腐烂了一半的脸,白骨穿透腐肉支棱着同色脸皮,无比骇人。
在“他”露出脸的同时,所有的声音都化成嘈杂的耳鸣。
卡米尔冒出了一滴冷汗。
他第一次,完完全全地,失了态。




——那个不死不活,俯身歪着头看着他的“人”,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。
哪怕身形不符,哪怕再腐烂一点,卡米尔也绝不会认错。
他看见了他自己。




因此,当这张脸张开流血的嘴,獠牙逼近他时,他忘记了躲避。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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