剥皮拆骨

恋爱是一场剥皮拆骨的暴力

【喻王】冬青晚(上)

*非正常abo,有暗示肖戴,祝食用愉快(^▽^)o


00.
喻文州准备出门,也不知要在外面待多久,保险起见还是把门锁上。
钥匙还在锁芯里没拔出来,隔壁门开了,屋主抱着两个叠在一块儿的大纸壳箱走出来,看着有些滑稽。

喻文州收好钥匙,从善如流地走过去搭把手,少了一半负担果然轻松很多,他的邻居终于能顺利地关上门,同他说了声“谢谢”。
“出门?”
喻文州边问边自然地跟在他身后下楼,没把箱子还回去,帮人帮到底。

“嗯。”
王杰希显然已经习惯了邻里友好的相处模式,他们互帮互助不止一两次,推辞反倒显得矫情,就走在前面和他多聊了两句:“都是些旧杯子,破得不成样,没法继续用,索性丢掉好了。”
“旧杯子?是店里的?”
“不是,我姥姥……外婆留下来的东西。”
王杰希是北方人,顾及喻文州可能听不懂,换了种称呼,无伤大雅的小问题。
只是这话平淡里总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怅然,让人不在意也不是,问也不太好。
他们总归只是邻居,没那么熟。

两个人齐力把所谓的“旧杯子”放在楼下垃圾箱旁边,喻文州拍拍手,看了眼表。
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
王杰希站在原地注视着喻文州匆匆离开的背影,抬头深呼吸,难得褪去湿冷的空气涌入肺部,缓缓沉淀。
秋季的天空阴霾惨淡,无风,积雨云层叠胶着在一块儿,压得人透不过气。
他嗅到雨的味道,狂澜将至,却平和无比。
就像喻文州身上时不时散发出来的气息,看不见摸不到,萦绕在鼻息间,更无法琢磨。
似雨,非雨。



01.
王杰希在这座城市开了一家书吧,挑在古色古香的老街,毗邻青树古亭、小桥碧水,装潢极具老北京茶楼风格,奇异地融入进吴语水乡,没什么违和感。
书吧叫“逢晚”,很有韵味,实际是老板取随机数翻字典起的。
这当然不能外传,会让顾客幻灭的。

开张前一天恰逢今年第一记春雷滚滚而落。
王杰希新迁至此,碰上倾盆大雨有些不知所措,索性坐下来看店,翻阅晚报偷个清闲。
书吧已经打扫完毕,门口挂着妹妹送的紫藤风铃,被雨滴荡涤得铃音不断,写着开业的牌子被风吹歪,翻过去一半,暧昧得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。

喻文州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误打误撞进来的,显而易见,为了避雨。时间尚早,才三点半,天色却被搅和得混黑,像泼了盆脏水上去。
他一进书吧,带着身后暴涨而入的风,整座前厅充斥着浓烈的雨水气息。王杰希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,雨的味道也能呛死人——不难闻,却冻得心脾发颤。

眼前的青年看着被自己踩湿一大块的地面,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王杰希看着他歉意的笑容,直接从吧台下翻出干净毛巾来。
五分钟后,地面被王杰希拾掇干净,喻文州捧着一杯热巧克力,搭着被头发浸湿大半的毛巾坐在吧台前,成为逢晚的第一位客人。

喻文州看起来同他年岁相仿,有一双漆黑柔和的眼睛,柔和得连眼尾的弧度都像是微笑。他认真地打量这间新开的古典风书吧,轻轻转动着杯子,热巧克力的白雾缓缓流动,香气四溢。
然后他的视线转回来,第一句话是:“老板您是北京人?”
“是,怎么猜出来的?”
“凭感觉。以前去北京出差过,茶楼啊点心铺啊,和这里总有种相近感,很亲切。”

他乡为客,提起有关老家的一点一滴都会令人愉快。王杰希不是表情很丰富的人,听对方言语间对北京城淡淡的留恋,嘴角不由上扬了几分。
“我叫王杰希。”他率先自我介绍道。
“喻文州。”
喻文州一只手放在桌面上,说起自己名字时食指无意划了几笔,像在教人写这三字。

王杰希不太记得后来他们都聊了些什么,或许对比了下南北房价,或许闲扯到周边治安。
喻文州待的时间不长也不短,短到钟表时针堪堪扫过4;长到仅一面之缘,王杰希便把喻文州的音容笑貌记在脑子里,清晰无比。
从前他是有轻微脸盲的,大抵因为懒得用心记事,可人一生中总会遇见几个类似喻文州的人,虽为萍水相逢,他的谈吐言辞,认真倾听的眼神,翘起的唇角,都不得不让人牢牢记住。
我们常把这叫作缘分,入眼缘。
也有人叫它天注定。至于注定什么,王杰希没法知道,也无心细想。

“四点了。”
喻文州放下空杯子,拿出手机准备结账,被王杰希拦下:“不必了,就当开业前我送的福利,免费。”
“老板这么大方,让人有些过意不去呀。”
喻文州笑着摸摸鼻子,诚恳地问:“我家就住在附近,平时工作时间很弹性,只要有空我就过来照顾下王老板生意如何?”
“这敢情好,拉拢了一位常客,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。”
王杰希接过他还回来的毛巾,语气不怎么见外地半开玩笑道。
“那么下次见。谢谢您的毛巾和热巧。”
喻文州推开玻璃门,脆生生的风铃清响里,很快离去。

屋外天公终于作美,天空由灰黑渐转清浅,远方的天际已然露出大片青蓝,犹如洗刷涤净的水色画纸,曳着一抹灿烂的金色,带着日落西迟前最耀眼的天光。





02.
这条古巷覆着永远新鲜的苔痕,石板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。它依偎着长河,在当地人印象里总也是湿润的,好比雨季。
“逢晚”是这场雨季骤歇后破土而出的一粒种子,生长在姗姗来迟的春暖花开间,无声无息就绽放了。

逢晚生意顶好,顾客源稳定,挨着大学城四片校区,一年到头不乏千里迢迢来此一睹古迹风范的游客;加之宣传给力,菜单和书目花样多,除非天气着实糟糕,大堂经常座无虚席。
有些顾客——可能不算少数,是冲着老板本人来的。王杰希站在那儿就是块活招牌,他生得是好看,倒也没帅到惊天动地,一双眼仔细看大小有别,怎奈气质是与生俱来的,这点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计。
何况王杰希还是Alpha——崇A的大众趋势下,这可是巨大的加分项。

王杰希对此毫无想法,但店里的服务生们很有想法:都是附近的大学生,很容易聊到一块儿,最爱在打烊后的大扫除时间唠嗑,见王杰希不参与也不阻止,几个女孩壮了胆子跑到他面前八卦:“老板,说真的,你条件这么好有没有想过脱单呀?那个靠窗的妹子已经连续来了五天,经常偷看你呢。”
“没想过,单身挺好的。”
王杰希十不动也然拒,站起来折好报纸,抬眼一扫小姑娘们贼兮兮的笑,叩叩桌子严肃道:“再不干活就扣工资。”
顿时一片鬼哭狼嚎。

拉下闸门锁好后,王杰希习惯把小孩子们送到巷口的大马路上,再迟再晚,道路两旁也有路人,行车也不少,路灯通明,比零星孤灯的深巷安全得多。
这天柳非动作稍慢了点,和王杰希落在大伙儿后面一起走。她不怕生,和王老板相处得还算熟稔,就找了话题解闷:“老板,喻先生今天没来呢。”
“嗯……他比较忙吧。”
“我听他上次说,就住在你家隔壁,你们真是邻居啊?”
“是啊,很巧,最开始根本没想到。”

王杰希的回答很自然,很平淡,没有柳非期待的小九九,女孩子有些失望地撇撇嘴,孰料这个小动作被王杰希看得一清二楚。
他顿觉好笑,也没敢笑出来打击柳非,可他确实没和喻文州擦出浪漫的火花。
仅仅是某天深夜回家在门口翻找钥匙,和下楼拿夜宵回来的喻文州打了一个照面,王杰希才恍然:你说的家住附近,还真挺近。
“没想到这么有缘,我们还是邻居。”
喻文州小小地吃了一惊,很快舒展开一个笑容,比起惊更多是喜。
就这点交情怎么可能发展出柳非她们盼望的戏码?都是要奔三的大叔了。
王杰希默默腹诽。

喻文州履行了他的承诺,只要有空就会光顾逢晚,通常是每周二四六的下午,偶尔周三傍晚也会来坐一会儿。点单经常是红茶拿铁,甜度不过三分,看的书倒五花八门,言情到历史到时间简史都能看进去。
有一次王杰希出门办事,回来看到喻文州坐在最里面书架旁边的老位置,和柳非她们相谈甚欢。
在讨论纯爱文学。
王杰希回头检查订货单,发现自己压根没订那些书目。看来得找小年轻们聊聊了……
算了,他们开心就好。

一来二去,喻文州和店里上上下下都熟悉了,最熟的当然是王杰希。除了里侧相对偏僻的座位,喻文州似乎更喜欢坐在吧台,同当看板的王杰希聊天。
其实他们都不是会主动打开话匣子的人,虽然比较健谈,于是日常模式都是喻文州安静地看书,王杰希接单做饮品,没点单就清点库存,列进货清单。
但只要喻文州坐在吧台,无需开口,王杰希都会调一杯巧克力给他,天冷加热,天热加冰,少糖微苦,符合喻文州的口味。

喻文州接过马克杯,笑容如沐春风:谢谢王老板。
经过的柳非目睹这份特殊待遇,当天此事以一传十,打烊后所有人挤过来问王杰希:“老板你看上喻先生啦!?”
王杰希擦桌子的手一停,缓缓抬头:“……没有啊。”
“我不信!巧克力是怎么回事?杯子又是怎么回事?”新招的戴妍琦振臂高呼:“老板你别诓我我读书少!那个马克杯是喻先生专用的,你骗不过负责洗杯子的我!”
“……”
王杰希蛮喜欢年轻人和他玩闹,但这个阵仗实在应付不来,干脆装聋作哑。

装聋作哑的不良后果就是,今后只要喻文州来逢晚挑吧台位置就坐,服务生们就会频繁经过,墨菲定律告诉我们,这种行为通常别有目的。
连最乖的高英杰都小小地表露出“有JQ”,更遑论把“yoooooo”写在脸上的戴妍琦。
果然还是扣工资比较好。
将巧克力端到喻文州面前,王老板残忍地想。





03.
清明时节雨纷纷,都是冷冷的冰雨,气温骤降十多度,王杰希看着温度表,有些懵逼地换上秋大衣,还是有些不保暖。
小长假第一天,他干脆也歇业一天,工作日恢复前大方地让大学生们轮班,大家在群里讨论好值班表,睡觉的继续睡,顶着雨出去浪的接着浪。
剩下几个人排队形艾特王杰希,隔着屏幕都能想象他们贼兮兮的小表情。
戴妍琦:老板,喻先生呢?
柳非:老板,喻先生呢?
邹远:老板,喻先生呢?
“邹远 撤回了一条消息”
邹远:老板我不是故意的!!!

王杰希有些哭笑不得,还没来得及回复,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紫藤风铃叮叮咚咚好不轻快。
王杰希抬头,挑挑眉:“说曹操曹操到。”

喻文州把伞放进门口的伞筒里,脱下微潮的外套,确认鞋底在垫子上蹭干净了才进来。
“谁说到我了?”
他饶有兴致地问,王杰希没告诉他是小孩子们瞎起哄,伸手把对方臂弯里的外套拿过来,动作蛮轻,却有点不由分说:“我给你挂到里间。”
“谢谢王老板。”
喻文州谢得一板一眼,王杰希不吃这套:“别介,喊老板上瘾么。”
“……谢谢杰希。”
喻文州很上道,支着下颌一字一顿道。
他今天带了副黑框眼镜,面庞更显年轻,眼部轮廓在精亮的镜片后居然锐利起来,眯起眼睛这样慵懒的小动作像是无声的调侃嘲弄。

王杰希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,戴眼镜的喻文州有些陌生:“今天要备课?”
“可不是,节后有公开课,昨天才通知我,赶鸭子上架啊。”
喻文州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笔电和一摞打印的课件,夹在纸张上的钢笔镀漆略有斑驳,想必有些年头——至少在王杰希看来,他很久没见到用钢笔书写的人了。

他们再无对话,喻文州很快投入到工作里,王杰希照旧调了杯热巧克力,特地放在离喻文州手边远点的位置,避免殃及笔电。
他走到窗边坐下,这个方向能看到喻文州被电脑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垂眸,乌黑得像墨笔渲染。
他既没问喻文州为何看到“今日歇业”的告示还会进来,也没问自己为何开门开灯做好待客准备。
他就是有种预感,下雨天喻文州总会出现,即使是恶劣如斯,毫无情调的天气。
和初见那天一样,哪怕满室甜香流淌,暖意横生,从喻文州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减反增,比清明冻雨更甚的冰冷水气蜿蜒着,钻进鼻腔,隐隐有股窒息感。

王杰希低头摆弄聊天窗口,方才的沉默似乎坐实了小孩子的猜测,一个个兴奋得仿佛天降八百万人民币。尤以戴妍琦最欢脱。
王杰希想了想,决定祭出杀手锏终止这小魔女的撮合心思。
于是他私戳戴妍琦。

KING:小戴,你知道喻文州是干什么的吗?
戴妍琦:不知道(=゚Д゚=)对诶为啥我们都不知道也没问过呢!
KING:我来告诉你,他是S大文学院的教授,平时带研究生。
戴妍琦:………………
KING:虽然文学院挺大的,保不准哪一天就碰上了对吧。
戴妍琦: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KING:o_O
戴妍琦:老板我我我(இдஇ; )
KING:我知道你本意是好的,但乱点鸳鸯谱不太好,让喻先生知道了会给人家造成困扰。
戴妍琦:对不起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……就,老大说您有什么事都一直一个人扛,所以希望您能有个伴儿……
戴妍琦:您别生气o(╥﹏╥)o

“有什么事都一直一个人扛”,这句看得王杰希有些发愣,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鞠躬尽瘁任劳任怨的形象吗。至于那个“伴儿”说得柔软又接地气,直戳心坎儿。
王杰希摇摇头,十指翻飞回复道。

KING:谢谢,我已经习惯了。以后万一哪天有伴儿了,会告诉你们的。
戴妍琦:(灬ºωº灬)♩那您不生气了吗?
KING:我本来就没生气。
戴妍琦:5555谢谢老板。゚(゚≧□≦゚)゚。……不过我真没想到喻先生是我们院老师!还以为只有我异想天开在新区上学在老区租房呢(๑òᆺó๑)
戴妍琦:可他为啥不说呢?
KING:注重个人隐私?
戴妍琦:说到这个,老板你有没有感觉,和喻先生谈话十分愉快,但总是聊不尽兴……我其实有点怕问他话的?

王杰希不动声色,抬头看了眼喻文州,他依旧埋头备课,钢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。
丝丝缕缕的白雾从马克杯里吐出来,微若残烟。
KING:喻先生不吓人吧。
戴妍琦:他当然不吓人,脾气好到爆啊有没有!可是一个人脾气好不代表能随意触碰他深层的东西。一般人唠家常问问对方出身啦工作啦学历啦,都很正常。面对喻先生我却问不出来……
KING:这样。
戴妍琦:老板我就是瞎比比,您不要和别人说啊,被老大知道了又要训我胡思乱想
KING:放心,不会。

王杰希放下手机,起身到吧台给自己调了杯奶青,加了三块冰。开空调喝冰饮是种享受,他却只是单纯以此为习惯,冰饮灌进胃里能镇住很多杂乱的思绪。
那厢喻文州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,似乎完成了一个阶段的任务,表情没有工作中那般凝重。他转头看到王杰希,静静地笑了笑。
隔远了看更像两点浓墨的眼睛,依旧带着莫须有的嘲弄。
王杰希知道是自己的错觉。
喻文州不可能会把其他情绪挂在脸上。
他只会让人觉得舒服,安心,好相处。
也仅止步于此。

王杰希下意识地回以微笑。
他们才认识一个月。





04.
戴妍琦认为自己除了偶尔人来疯,肾上腺素偶尔分泌失调,基本是个活泼可爱善解人意的好女孩,没有辱没祖籍大武汉的名声。
所以在被王老板“教育”之后,她迅速摘下CP滤镜,觉得喻先生和老板怎么看都是君子之交,淡如水。
小戴同学鄙夷自己一时被猪油蒙了心,顺手打开校园网首页,在教师风采里寻找文学院喻教授……还真被她找到了。

结合本校论坛贴吧的吐槽科普贴,戴妍琦发现,虽然她本学年有幸不需要和喻先生在课堂面对面,但他教过的学生,反馈结果严重两极分化:
一半是喻吹,一半是喻黑,还是很怂很怂的那种黑。
吹喻原因不外乎“喻教授年轻盘儿亮条儿顺学识渊博温柔耐心给分不坑想嫁”。
黑喻,也不算黑,只是写在贴子里怎么看都是学长学姐身为过来人的血泪史:
喻教授点名方式五花八门防不胜防,而且一次没来的人统统都记得,只要被他抓到,一学期都是重点监管对象;给分确实不坑,但太严格。
最经典的是有一年喻教授搞期末考试形式调查,大部分人选择论文,最后他布置了闭卷考试,考纲正反面加起来四十页,背得全班人吐血。
至于为何没人揭竿而起……据说明着反抗的勇士下课都去喻教授办公室喝茶了,回来后一声不吭,好好学习重新做人,打死不说在那神秘的半小时内经历了什么。
『这效果,堪比传销洗脑。』
有一楼如此感叹道。

戴妍琦看得脑仁儿发疼,仿佛活生生的喻文州站在面前,笑眯眯地扒开自己的脑壳……
她飞快下线,睡觉。

“我经常觉得自己第六感太强,念文学院简直是屈才,我应该和狄仁杰一个时代或者取代华生帮福尔摩斯破案,正义真相和良知需要我。”
清明节后某个工作日,戴妍琦撑着拖布远观和老板谈笑风生的喻文州,撅着嘴瓮声瓮气嘟囔。
“咋了这是?”
柳非纳闷地摸摸小戴额头:不烧啊?
小戴晃晃脑袋,发现喻文州正看向自己,表情在她眼里意味深长的……
立刻精神抖擞拖地去了。

吧台后的王杰希看了看戴妍琦僵直的背影,若有所思垂下眼。
“怎么了?”
喻文州捧着马克杯,见王杰希状似神游,不经意似的慢悠悠道:“担心我会在课堂刁难小戴?”
王杰希回神,有些惊讶:“你知道她是你们院的学生?”
“在综合楼见过几次,我比较认脸,早就认出她了。”

自从王杰希找小戴私聊后,他们迅速建立了别样的革命友情,前天晚上小戴甩了好几个链接给他,点进去一看,全是有关面前这位先生的轶事。
浏览一圈,王杰希不禁感慨,人不可貌相。年纪轻轻成为教授,教育学生上没点手段是不可能的。
结果喻文州主动提起这茬,王杰希有那么一瞬间是虚的,很快端正态度,蹙眉道:“我为什么要担心你会刁难她?你是那种不良教授?”
“不是。但老板没发现吗,你看兼职学生的眼神特像看孩子。”

这是第几个给他发爸爸卡的人了?
王杰希心里翻起巨大的白眼,岔开话题:“我说过,别喊我——”
“杰希。”
喻文州抢先道,娴熟得有些恶趣味。
这就是他的恶趣味,这段时间相处下来,王杰希发现喻文州特别喜欢故意喊他“老板”,自己嫌太认生又立刻改口,最可恶的是还笑眯眯的,没法儿埋怨。

“其实听同院学生总喊自己‘喻先生’,别有一番乐趣。”喻文州冷不丁补充道。
得,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蔫儿坏的呢。
王杰希无奈,觉着要是戴妍琦知道他这么说,喻文州在她心里的形象就彻底崩坏了。
怎么形容的来着……大写的OOC。

“公开课怎么样?”
“嗯不错,任务完成很圆满,参观领导很满意,院长很开心。”
“就算赶鸭子上架也难不倒你啊。”
“言重了,我没那么厉害。”
喻文州淡淡地撇开自己的功劳,没有任何谦虚的意思。王杰希当然不会刨根问底。
他想,这应该就是喻文州愿意来逢晚和他闲聊的最大原因。

沉默了一小会儿,喻文州抬起头,方才吐露出的一丝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,声音和缓道:“其实我这个月应该都不能来了。”
“出差吗?”
“差不多,有个调研项目。”他顿了顿,苦笑一声,“和我的教学八竿子打不着边,也不知道院长怎么想的。”
王杰希收起喝光的杯子,放进水槽:“去哪里?”
“广州。”
“啊,能吃早茶,真好。”
王老板有些羡慕。
“可是订的酒店离早茶店远的很,提供的早餐不好吃,真愁人。”

喻文州撑着吧台站起身,拿手机时手无意扫过王杰希的手背,蜻蜓点水似的一下,像根羽毛,王老板感觉手背痒得发烫。
“下次见。”喻文州朝他告别。
“下次见。”

紫藤风铃余音不绝,玻璃般剔透。
王杰希边洗杯子边回忆他们每一次分别的情景。
喻文州从不说“再见”,所以他也从不对他说“再见”。
喻文州说“下次见”,那么过几天他们总能见到。

王杰希静静关上水龙头,擦干净马克杯,放进柜子里收好。
——看来这次,时间隔得要久一些了。





05.
气温回暖永远是寒潮后最让人开心的事。
到了四月中旬,王杰希终于可以关掉空调,开门通风营业。邹远和高英杰买来好几盆绿植摆在书吧外的栈木台阶上,整条古巷的春意都愈发盎然。
女生们则在万里无云的艳阳天纷纷换上最新款春装,各色裙角翩跹如蝶。
平日一块儿没头没脑开玩笑的男生们一时脸红心跳纯情不少,终于意识到身边妹子颜值都不是盖的。

四月的最后一天,气温又上升了些。早上离开店还有半小时,王杰希搁外头看富贵竹,顺手给它挂了个不能再迷你的平安扣,浅浅的色调,像枚系了红线的薄荷。
进门发现一群人鸡飞狗跳闹得欢腾,仿佛一夜回到小学时代,上房揭瓦。
柳非挑逗高英杰,逼他夸自己两句,高英杰是最乖的良心宝宝,面对柳非精致的淡妆和荷叶领小套裙除了真心实意的“好看”也夸不出什么花儿。

“马上就营业了,”王杰希看不下去,拍拍手让大家集中精神,“柳非别调戏英杰了,那边邹远柏清也注意下,都去换衣服。你们兴致这么高干脆晚上一起撸串?”
“好!老板请客!”
“我请我请。”
好不容易把大部队催进更衣室,王杰希深感自己似乎真的越来越会带孩子了。
其实他很……欣慰。
经营逢晚之前他也曾和清一色的后辈们共事,耳提面命也不曾少,但不知为何后辈们似乎都对他有所忌惮,自然他们尊敬自己,隔了一层纱的相处却怎么都不对味儿。
现在这样就很好。

小戴哼着歌出来,照例拎着拖布,看王杰希独自在吧台后面清点杯子,哒哒哒跑过去小声道:“老板,喻先生好久不来了。”
“他出差了。”王杰希边说边回身洗手,语气调侃起来,“想他回来给你上课?”
“别,可别!你造吗老板看完那天甩给你的贴子后我对喻先生产生了心理阴影!”
小戴一脸心有余悸:“四十页考纲啊,不按正反面打印可是八十页!换我不仅要背到吐血,120都要来拉我走了。”
王杰希笑笑,没吭声,心里给这丫头点个赞:危机意识很敏锐。

“对啦对啦,还有件事儿。”
小戴的儿化音用的越来越地道,此刻更是盈满笑意和一丝小娇羞:“我晚上不跟你们去撸串儿啦,来跟您请个假。”
“哦……”王杰希眯起眼睛,露出近乎坏笑的表情,百年难遇的光景:“有约会?”
“是啊!”
小戴毫不掩饰,还一本正经地拍桌:“老板注意一下表情!您越来越像喻先生了,这个东西也会传染的吗!”

王杰希一怔,没等说什么,小戴又跑回柳非边上大声报备自己晚上的安排,引起一片起哄和羡慕嫉妒恨的“烧烧烧”。
她无心的一句“您越来越像喻先生了”,直到晚上众人聚在本市著名撸串儿一条街,王杰希还在琢磨。

“老师。”
高英杰挨着他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问:“汽酒喝吗?”
王杰希微微摇头:“我不碰酒精,你们喝吧。浓度不高也别喝太多……看着点柏清他一杯倒,和他师父一个德行。”
“哎。”
高英杰应着,弯了弯眼睛,忍不住笑了:“老师,您最近心情特别好。”
“有吗?”
“嗯,整体状态……比以前放松了很多。”
他绞尽脑汁地形容,大概意思王杰希已经领会到了。拍拍高英杰的肩示意他去和别人商量点菜,王杰希低头看手机,时不时回复几条消息。

是因为喻文州吗?
他的手指稍稍放慢动作。
小戴说他愈发像喻文州,英杰说他心情好,是指他比以前笑的次数多了吧?这没法不被影响,和爱笑的人相处久了自然会耳濡目染。
关键是,喻文州脸上那层笑,他根本看不透。究竟是真是假,无从辨别。
表面上他同喻文州的交流相比其他孩子和喻文州要多得多,然而除了一条工作信息,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也不比他们更充分。

会知道喻文州是教授完全是机缘巧合,他碰巧看到喻文州在备课,随口问了句“忙工作?”,喻文州“嗯”了一声,他又随口道“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做什么呢”。
喻文州一听,抬头一本正经:你猜。
他瞎猜了一个:记者。
不对,再猜?
一来二去,好几个答案都不对。
王杰希犯难地皱起眉头:这教人怎么猜?我又不会读心。
两人大眼瞪小眼,王杰希转身要走人,喻文州忽然妥协松口:S大文学院教授。

外人眼里无伤大雅的个人信息,在喻文州那儿都是守口如瓶,讳莫如深。
他从不表现出刻意藏着掖着的姿态,恰恰相反,这个人的谈话技巧太过高明,话题一有指向自己的趋势就会巧妙地转移话题,牵了所有人的鼻子走,到头来大家都说喻先生谈吐幽默风趣,反而没人记得最开始的话题。
王杰希本就敏锐,比起戴妍琦不成熟的第六感还多了好几年社畜人士的经验,因此小戴对喻文州身上违和感的疑惑,他早已有所察觉,并看破了问题所在。
不过成年人的法则之一,就是看破不说破。

他看着喻文州温温和和的教书先生模样,好比雾里看花,时间长了会习惯,哪天这花不在眼前了,反而有些吃味。
他吃味什么呢?有什么可吃味的。
喻文州本该是他最头痛应付的那类人,却从没让他真的头痛过。
至于像这家伙就免了吧,黑心白皮的人精?他可想多活几年,脑细胞和心眼子用的越少越好。

即便心里挤兑喻文州,王杰希依然无法遏制地掀起嘴角,他盯着微信不抬头,假装自己是被好友圈逗笑的。

“老……老板!喝椰子汁吗?”
到冰柜拿饮料的袁柏清远远地喊,王杰希点点头,跟上去拿橙汁的柳非故意吐槽袁柏清:“为什么要喊两遍老?你这是搞事情。”
“你才搞事情!我对老板的真心日月可鉴!”
袁柏清愤愤不平,立刻被人拆穿:“是对工资的真心日月可鉴吧!”

王杰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。
无心打开的微信居然真的收到一条信息:
『在吗?』
紧接着又跟进一条:
『方便接电话不?』
稀奇,平常他们可只是打字交流。
王杰希不动声色地调出电话薄,示意自己去外面打个电话,情绪高涨的小孩子们忙不迭同意,他握着手机出去,讲了快十分钟才回来,桌子上已经摆了一大盘烤鸡腿、腌制好的烤鸡胗羊肉串,邹远正在接烧烤店老板娘端上来的烤茄子。
“老板!最大的鸡腿留给你!”
袁柏清急吼吼地表示他对王老板的真心。

王杰希犹豫了一下,开口道:“对不住大家,我今晚临时有事,得先回去。”
气氛一瞬间凝固,此起彼伏的“诶——”拖长了哀叹出来:“什么事呀?”
“一个国外的老朋友约我见一面,我们好几年没联系了,明天她就得赶最早一班国际航线回去。”
王杰希说着,麻利地打开支付宝把账结了,经过几个男生身后拍拍正中间的袁柏清,语重心长:“麻烦你们送女生们回寝室,回去路上一定小心,别喝太多酒。至于最大的鸡腿,柏清替我享受吧。”
所有人哄堂大笑,袁柏清左右为难,王杰希再次拍拍他,再次语重心长:“我相信你对我的真心日月可鉴。”
说完走了几步又折回来:“不够再点,回头我报销。”
“老板!!”
“男神!!!”
“卧槽总裁好总裁——心动了——”
“我一直男也无法抵抗有人买单的感觉!仿佛被包养!?”

伴着陡然爆发,充满感激和崇拜的鬼哭狼嚎,王杰希深藏功与名地离开。
算了,他们开心就好。





06.
走出夜市街,随手就能拦下一辆出租车,这个时间打车无疑是幸运的。
王杰希报出古巷地名,转眼看到窸窸窣窣的雨丝拍打在玻璃上,有一些直接穿过车窗缝隙飘到脸上。
“又下雨了。”
他自言自语一句,关上车窗,前边司机听见嘿嘿笑了一嗓子:“过了这个月梅雨一转眼就要来咯,那时候才最难熬,没日没夜下,又闷又热,衣服都不得干。”
“我还是第一次在这边过梅雨季节。”王杰希瘫在后座,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手边的安全带锁扣。“三月份才搬过来的。”
“哎呦,北方人?”
“是。”
“习惯就好习惯就好,我家老婆也是北方的,北京人,现在完全适应这边生活啦,再回去都没法接受那边空气。”
王杰希不禁莞尔:“我也北京的,和您家那位还是老乡——但那边儿雾霾是真够呛。”
“哈哈真的?有缘哦……”

司机口音软绵绵的,像嗦糖水,一小口一小口,特精细。王杰希不是第一次在这座城市听这流水经久酿出的口音,怎么都学不来。
皇城根儿烙在他骨子里,一辈子都剜不走。
只是这种时候,将近而立的男人也会有点想家。算一算他都两个月没和家里通话了,是否该报个平安呢。
再说吧。

他踏上熟悉的石砖路,黑夜静谧深沉,不闻虫鸣,月光映在脚下水里,晚灯裁着白黛青瓦,牛毛细雨绵绵,没有暴涨的趋势,他也就懒得着急忙慌跑回逢晚,悠哉地一步一步往巷子里走,一点点摩挲古街被磨平的纹路,就像翻阅泛黄的书页。

下车前健谈的司机贴心地对他讲,“快点回去哦,雨马上要下大了的”。
一直都是王杰希以前辈自居在关怀身边人,鲜少有人会以长辈口吻嘱咐他什么。直到路程行经过半,王杰希嚼着这话还是很新鲜。
如果不算过年回家接受的来自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……和爸妈旁敲侧击的相亲要求,他确实没什么需要被人念叨的场合。
只不过,偶尔接到母亲的深夜来电,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他睡了没,怎么还不回家,饿不饿冷不冷添没添衣服。
王杰希往往是在办公室加班和生命赛跑的,听到老妈的声音,精神一下子不那么紧绷,松懈下来揉揉眉心,这种时候他得承认,自己有那么一点恋家。
在四月最后的几小时里,王杰希思念起千里之外的家。
连带着想到一个人,在心里投了个影儿,模模糊糊的,名字呼之欲出。
谁啊。

这是逢晚第一次在歇业后亮灯。每张桌子和地面都擦拭得锃光瓦亮,星状的水晶吊灯光线柔和,层层暖光如纱如雾。
有顾客跟王杰希说过,傍晚天将暗未暗时,从河对岸看逢晚,如同江心一艘画舫,推着水波穿林拂花,夜幕里都不能黯淡这光。
这顾客当然是喻文州。
当时王杰希在看吴钩所著的《宋:现代的拂晓时辰》,刚好翻到描写夜市的部分。
联想一下这情景,他不置可否地合上书:“不愧是文学院教授,说话就是不一样。”
“嘴皮子说不出好听的可当不了教授。”
喻文州开玩笑道。

那本书还留在吧台下的柜子里,王杰希本想取出来翻看,还是作罢了。自从接到“国外老朋友”的电话,他心里就有些发堵,连刷微博消遣都没心情。
他静静地靠着吧台,坐在喻文州的专用席位上,高脚椅转了一下又一下。
他在等那位老朋友来。

他似乎是倚在台子上睡了一会儿,睁开眼困意未消,都是积攒多年的疲惫。
王杰希打了个哈欠,准备给自己泡杯咖啡提神,忽地福至心灵,回头看去。
他闩好的玻璃门外,有人站在檐角下的阴影里,背对着自己,身体微微前倾,弯腰打量栈木板上凭空多出来的植物。
这背影对王杰希而言,很不陌生。
他握了握手心,瞬间清醒许多,走过去开门,一股夜风灌进来,透心凉,吹干净所剩无几的倦意。
紫藤风铃不停歇地摇曳。铃音欢快无比。

“……喻文州?”
他唤得有些迟疑和不确定。但那确实是喻文州,他转过身来,两人隔着门槛面对面。
这一个月喻文州的家门口冷冷清清,丝毫没有人烟气。
他现在居然回来了,王杰希还以为他们要劳动节后才能再见。

喻文州的头发和风衣都被细雨打湿,却没有很狼狈。还真应了王杰希所想,喻文州每次出现必逢雨天,比萧敬腾还准。
他应该把他拽进去,丢给他条干毛巾,就像他们第一次在这遇见那样,再加一杯巧克力,用喻文州专用的蓝色马克杯盛好送到他面前。
但王杰希被喻文州的眼神定在那里,问不出多余的话。
这不仅是他第一次见喻文州这种眼神,这么多年身边人从未露出过相似目光。
他脸上毫无表情,淡淡的,喜怒不形于色,屋内灯光覆在上头,明明灭灭,幽幽的冷。眼睛因为这层冷漠更显墨黑,一丁点儿弧度都没有,就直直地盯着王杰希。
他甚至怀疑他眼睛失焦掉了。
里面空无一物,唯独有他自己,孤零零地杵在那双瞳孔中央。

喻文州走近了一步,王杰希毫无防备。
“王杰希。”
他连名带姓的唤他,并非故意称呼的“王老板”,也非卖乖的“杰希”。
他们之间相隔很近,近在咫尺。
喻文州这声“王杰希”里的情绪,他却根本听不明白。




07.
“进来擦下头发吧?”
王杰希若无其事地招呼他,喻文州置若未闻,伸手抚过他半边脸颊,接着下移描摹过肩窝,触碰到颈后的特殊位置。
Alpha的腺体,喻文州的手指不偏不倚,正好抵在那块皮肤上。
那指尖凉得像冰锥,下一秒就要刺破而入。

这个动作越界太多,无论性别,随意触摸腺体是很不礼貌的行为,即便爱人也不允许轻易触犯这片区域,喻文州却没事儿人似的不松手,加之这个距离下他们三厘米的身高差被无限放大,这就让王杰希更不舒服了。
他想往回撤,鬼知道喻文州那只手怎么长的,看起来挺斯文的人民教师,指头跟铁焊似的一动不动,王杰希挣不开。
“喻文州,请你放手。”
他头一次略显冷硬地要求喻文州。

“王杰希。”
喻文州猛地收手,王杰希被他带的向前,两个人额头相抵,侧影颇为缠绵悱恻,实际表情要多纠结有多纠结。
他想说喻文州“出趟差回来发什么神经”,不曾想这人抬眼,快要贴在一起的嘴唇柔柔地翘起来,一双笑眼也抵在王杰希的目光下泛起涟漪。

“我今天特别想见你一面,就来了。”
这话说得柔顺极了,他的眸光氤氲了水雾,湿漉漉的,极有说服力,极尽温柔诚恳。
王杰希被这记不知如何形容的直球彻底打懵逼,他嘴唇翕动,一大堆想说的话就挤在嘴边,就是说不出来。
喻文州下一个举动更加大胆,他松开王杰希的后颈,顺势搭住他的肩膀,整张脸贴过去,王杰希感到某个柔软的触感沿着唇角划过,还故意停留了一会儿。
等王杰希反应过来,喻文州早就拉开适度的距离,仿佛刚刚越界的不是他,忽然玩暧昧的也不是他。
那双恢复了高光的眼睛温润得像两枚雨水洗涤过的墨色玉石,喻文州整个人散发着同平日别无二致的气息,挂着温和的笑意。
那么刚刚失了魂的也不是他吗。

王杰希深深地注视着喻文州。
自己不仅摸不清这人的套路底细,面对他堪称“骚/扰”的行为也无甚反感。
我是不是没救了?他暗暗想。

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打腹稿想着如何开口打破僵局,一股子有别雨水的强烈味道飘过来,王杰希嗅到那气味,一下子明白这是什么。
是冬青,那层剥/落蜡质外衣的草木清香他绝不会认错。
可这破壳而出的冬青香气里交织着其他无法忽视的,刺/激/性/更强的东西。如同喻文州本人,是个看不清颜色的存在,本来无色无味的,站在那偏偏存在感强得顶破天。

雨忽然下大了,诚如出租车司机所言,那方狭窄的檐角再也庇护不了喻文州,倾盆落雨转瞬淋了他大半边身子。
“你是哪来的龙王?呼风唤雨的。”
王杰希叹口气,边吐槽边去拉他,喻文州摇摇头,避开王杰希的手:“我得走了。”
“别开玩笑,你有伞吗?刚出差回来行李呢?你还真想这么走回家?”
“我今晚不回家,住对面酒店。”
“喻教授,不管你住哪里都不能跟个落汤鸡似的吧。”
两个人不大不小争执了好一会儿,王杰希实在拗不过喻文州,温和的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,铁了心的要走,就是不肯进书吧暖暖。

“你在这儿等我,我去里头给你拿把伞。”
王杰希一步一回头:“别乱跑听见没。”
“嗯。”
这回喻文州乖了,点头待在原地。
一分钟后等王杰希拿着伞回到门口,栈木阶上空荡荡的,哪还有什么喻文州。
王杰希攥着那把没送出去的伞,手越攥越紧。
冬青的味道仍未消弥,大雨无法冲散它。王杰希站在无声萦绕在逢晚门前的草木清香里,忽然嗅出来那股强烈的味道是什么。
他一度怀疑喻文州的信息素是雨,但每每都觉得比雨凛冽得多。
当然凛冽,因为那是积雪的味道。
即使有时会融化,大体还是雪,冷得让人无法接近。
也正是这稀罕的双重信息素让王杰希悟到一件事:喻文州是Alpha。
同性别的信息素总有些共通之处,轻易就能辨别,而他本人自然不会说自己的性别。

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,他只想知道这种破天气,喻文州一个人晃悠到哪里去了。他找虐吗,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偏要雨中漫步。
王杰希随手把伞搁在旁边柜子上,从喻文州出现道他消失,都跟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桥段似的,无所适从。
“我今天特别想见你一面,就来了”,根本挥之不去。
“……败给他了。”
王杰希抹了一把脸,喃喃道。

大约又过了半小时,王老板终于等来他的客人。是一名女性,高跟鞋跟笃笃地敲击地面,进逢晚前抖干净伞上的积水,在逢晚的灯光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,是不加装饰的精致,她本身就长得明艳动人,仅仅是拨开眼前长发这种小动作也很撩人。
她和迎上前的王杰希握手,十分干练:
“好久不见王组长——现在要称呼你为王老板?”
“都可以。”王杰希想了想,“还是叫老板吧,组长这称呼有些不习惯了。”
“也好久不见您,楚组长。”
“叫什么组长,叫云秀。”
楚云秀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王杰希胳膊上:“王,老,板。”




TBC.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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