剥皮拆骨

恋爱是一场剥皮拆骨的暴力

【三十六计16.5H/喻王】西都风露


*双杀手pa,小王0706生日快乐!(^O^)y



01.
“我是真心喜欢你。”
“我也是呀。”
“那你现在在干嘛?”
“杰希……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你不会不理解。”


——可拉倒吧。
王杰希暴起,一招擒拿狠厉地将喻文州反压在地上,膝盖压制着西装下的骨骼棱角,宛如碾压蝴蝶背部的翅根,折断它易如反掌。
喻文州偏了偏头,目光触及到他,弯起一抹微笑。
王杰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我理解你个铲铲。”
这是他同方士谦学的粗话,到四川进修过一年的方士谦别的没学会,叠词用得愈发精炼。待真正说出口王杰希才发现,“草”远不如蛋蛋饼饼铲铲来得优雅解恨。

这都TM什么事儿?
确立恋爱关系将满一年的男朋友,业内同行竞争对手,本以为昔日恩怨烟消云散,没想到还会有操戈的一天。
进家门被喻文州从背后撂在地上扣住双手,王杰希大脑一片空白,半震惊于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,回家毫无警戒心,半震惊于男朋友敢对自己下手。
最让人生气的是喻文州兜里硌到他的硬物,是他男票钟爱的格洛克,护理时喻文州手指一丝丝摩挲过枪械的力度,记忆犹新。
他是准备用这把格洛克给自己脑袋开个花?

“你最好组织一下语言,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。”
王杰希死死压着喻文州,声线低沉:“我有耐心,你说什么我都会听。但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,就今天而言,我不会接受。”

因为今天是他们的初识纪念日。





02.
王杰希出道那会儿,喻文州还不知搁哪儿吃泥巴。
微草的杀手培训自成一套体系,前辈手把手带你,无论道上声名多显赫,对自家后辈这些亡命之徒统统仁慈起来,微草未来的大王牌更是一路经由当家之手培养起来的。

同微草截然相反,那几年蓝雨则是彻头彻尾的野路子。
想独当一面?往死里拧你。
蓝雨最该被拧的黄少天是备受瞩目的新人,按性子讲这货跳脱失稳重,应该接受社会的毒打,偏偏剥开这层表象,真正的黄少天沉得住气,狠得下心,对认同的上司言听计从,忠心耿耿,天生的杀手。
而喻文州,他的本质和搭档黄少天一样,不缺一颗残忍的杀手心,奈何资质有限,连体能都不过关,蓝雨内部上下皆不看好他。
所以第四年新人名单里出现“喻文州”名字时,王杰希小小吃了一惊。

他没有把这个喻文州的事放在心上,毕竟顺风顺水的王杰希成为道上人后,焦头烂额的任务一堆堆,很烦。
真正见面是在两年后的春夜,西都。
那年王杰希21岁,喻文州20岁。

这场相遇只能用“孽缘”形容,甚至只孽无缘:喻文州和黄少天抢了王杰希的目标,王杰希精心筹划半个月的任务付之东流。
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。

西都企业大老板,扎根西都,吸金无数,手段无所不用,商场树敌还压榨平民,简直是当代企业家人渣典范。王杰希的副手方士谦听完西都人民反抗资产阶级血泪史后,特别感同身受,第一次在没有告知王杰希的情况下接了CASE。
事后王杰希:EXM?你怎么就感同身受了?你怎么还哭了我靠。
方士谦擦眼泪:都是屈服于资产阶级压迫的人,我特别理解买凶杀人那兄弟的心。
王杰希:……我资产阶级?我压迫你?
方士谦:嘤嘤嘤!

总之,在西企大老板受邀参加的宴会上,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备的点儿上,煮熟的鸭子在王杰希眼皮底下活活飞了。
枪声不断,现场一片混乱,王杰希搀扶起一个又一个倒在他身上的名媛,冲出宴会厅往楼顶飞奔,疯狂叩击耳机:“怎么回事!你的监控失灵了吗!目标呢!?”
“你先往楼顶跑吧!”
方士谦听起来更火大,要疯了。

王杰希一脚踹开天台门,脚下横着具尸体,凉凉的,差点儿踩到血。
是西企大老板。

“哎,王前辈,不好意思啊。”
不远处坐着一个小青年,王杰希夜视好,加之楼顶几盏灯光,能看清他的面相,嫩得像十七八高中生。
对方一身黑西装,坐姿十分大佬,两手相叠杵着下巴,笑眯眯。
“蓝雨,喻文州。”
他自报家门,气定神闲:“前辈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,但我搭档黄少天和您交过手,听说您很欣赏他,可否看在他的面子上,把薪酬让给我们?”

“好大的脸!假如我们家开青楼这算嫖了我家姑娘还反过来要钱?”
方士谦忿忿不平,王杰希却一下明白了喻文州的意思。杀手任务的奖励分为两部分,薪酬和能力值评定,简单讲就是钱和信誉,分开算,杀手之间可以协商权衡具体归属。

“……不是不可以。”
王杰希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,也明白目标无可挽回,这是最好的结果,可他心里就是膈应:“你打个欠条,以后把钱还给我们。”
“可以呀。”
喻文州一口答应,爽快得让他不知如何回应。

“不过出门没带纸笔,用这个抵吧。”
他抛过来一个东西,王杰希稳稳接住,一看,是狗牌。
这就过于夸张了。
狗牌是俚语,和军队一样的铭牌,刻有名字和生辰年月等个人信息,是杀手真正的身份证明。许多人可以接受穷途末路,不能接受丢失狗牌,因为没了它,相当于没了自己。这是亡命之徒最后留存于世的一点儿念想。


“你——”
王杰希没来得及叫住喻文州,一架直升机轰鸣而来,丢下来绳梯,一看就是蓝雨专机。喻文州转身矫捷地爬上绳梯,又想起来什么,笑吟吟叮嘱王杰希:“王前辈可别把我牌子弄丢了啊,我就这么一块儿。”
废话,谁还有两块儿啊?


王杰希眼睁睁地看直升机载着喻文州飞离天台,手里捏着喻文州的狗牌。耳机那头,方士谦终于吱声:“……老王,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。”
“……不用你说,我也知道。”
“不不不,你没懂我的意思!”
方士谦忽然激动地拍桌子,哐哐的:“这年头二话不说把狗牌交出来给别人保管的,只能是爱情啊!我怀疑这小子想泡你!我去,这架势和结婚前交房产证一样痛快!”
“少扯淡,收工。”


王杰希想了想,把喻文州的狗牌戴上,藏进领子里,属于他的狗牌和喻文州的玎玲相撞,声音清脆。
憋屈一晚上的王杰希忽然说了句垃圾话:
“我大微草亿万身家用蓝雨给房产证?等着收聘礼吧他们。”



03.
多年后喻文州酸兮兮的形容,西都春夜里那场初逢是命中注定,王杰希鄙夷他抢了自己生意还恬不知耻卖乖,实际心里想到的是一句诗。
金风玉露一相逢。

西都一别后,王杰希和喻文州打交道的次数愈来愈多,更有甚者,一个月四个任务,每次都和蓝雨合作。
王杰希很不明白:这群雇主地理没学好是怎的,北广相隔多远不知道吗?
中介处也不拦一下,还瘫着公事公办脸一本正经表示:我们没法干涉雇主意愿,微草蓝雨合作还能建立友好和谐互帮互助形象,双赢呢。
——我信了你们的邪。
这他妈是杀手界,不用艹人设,谢谢你们。转行开经纪公司去吧。

年轻的王杰希能力出众,带着点锐利和傲气,处在向绝对冷静持重领导人靠近的转变期,因为这份没完全磨平的棱角,偶尔会马失前蹄。
这种时候,喻文州总是从天而降帮他脱困的那个。事了拂身去,不留功与名,只有笑呵呵一句,前辈你挂了我就拿不回牌子啦。
王杰希翻白眼:那你赶紧还钱啊,又没放你高利贷,这么久了攒利息吗?
喻文州但笑不语,王杰希的耳机那头雷打不动坐着方士谦,今天也雷打不动说着同样的歪理:美救英雄,英雄难过美人关,老王你看见桃花朵朵开了吗?
再逼逼就让你见菊花。
王杰希冷冷威胁。
方士谦立刻闭嘴。


其间有几次是王杰希和黄少天单独合作,没有喻文州搅和,王杰希直截了当问黄少天:喻文州到底什么意思?
他什么意思我怎么猜的出来?我们虽然同生共死同甘共苦但我可不是文州肚子里的蛔虫。
黄少天和他玩迂回,混淆视听,王杰希皱皱眉,一把夺过他手里变着花样翻飞的刀子:你俩怎么就同生共死同甘共苦了?我就没见你们一块儿出任务。
哎呦喂老王,这话说得够吃味啊!
黄少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,啧啧称叹。王杰希剜他一眼,刀子撇出去,狠狠钉在黄少天脸边的墙上。


对我的刀好一点,这可是小爷的看家宝贝!
黄少天嗷嗷着心疼,王杰希没搭理他。
后来这次任务王杰希卷走了所有薪酬和信誉度,气得黄少天直跳脚。
喻文州致电王杰希询问理由,王杰希笑了笑:“利息。”
“哦,这样啊。”
喻文州不急不恼,和悦道:“那就当聘礼了。”
王杰希挂断电话。
奶奶个腿的聘礼。
喻文州的嘴吐不出象牙,黄少天也没个正形,什么鬼。





04.
杀手界十大不可思议之首:喻文州和王杰希怎么好上的?
黄少天满嘴跑火车说王杰希被喻文州一片真心打动,以身相许缘定三生。
方士谦不甘示弱跟着吹:明明是喻文州一见钟情,穷追不舍,老王勉为其难才答应的。
王杰希:都闭嘴。

认识喻文州之后,王杰希总结他们二人的相处分为三个阶段:不熟,告白,恋爱。
长达六个月的“不熟”期下来,王杰希被喻文州救过,被黄少天气过,最后学会淡然处之,对付蓝雨这对秀逗搭档的最好方法就是无视。
恰恰在他逐渐佛性的当口接到来自蓝雨技术部的支援请求。负责联络的郑轩声音一扫往日慵懒,无比严肃:“我们刚刚和黄少取得联系,但组长依然是失联状态,他潜入进目标住所接着发生了大规模爆炸,黄少手臂骨折我们没办法,只能——”
“地址发我。”
王杰希二话不说戴上皮手套,装弹上膛收拾行头:“你们组长欠我一大笔钱,我欠他一个狗牌,可别这么轻易就死了。”


喻文州再睁眼是在医院,侧头见王杰希坐在床边折叠椅上,抱臂打瞌睡,半边脸贴着纱布,额头上有细小的伤口。他睡着的样子十分温顺,嘴角甚至微微翘起,神情像极了少年人,仿佛做了场美梦。
那一刻,喻文州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
如擂鼓,如雷鸣,如一切轰然而至的的喧嚣,淹没整个胸膛,所见所闻,所思所想,俱是那个人和为他震颤的一颗心。

他不忍心叫醒王杰希,王杰希自己点了下脑袋,醒了。他揉揉酸疼的肩膀,注意到病床上的喻文州目不转睛看着自己,戴着氧气罩很虚弱,眼睛却闪闪发亮,装了满满的期冀和愿望,像星星。
王杰希不好意思地别过头,从领子里扯出保管了好久的狗牌,放在喻文州枕边:“喏你的牌子,收好它,留住自己的命,钱不催你还了,下次任务别拼命。”
喻文州眉毛一垮,似乎很委屈。
他动了动手指,王杰希知道他有话要讲,凑近了听,那声儿阻隔在氧气罩里,模糊不清,他只好再凑近,耳朵送到喻文州嘴边。
这回他听清楚了。
喻文州:“我现在,特别不想要这块牌子。”
王杰希挑眉:“神经病啊,你不要牌子就是黑户。”
喻文州笑了一下,气音嘶哑如风箱:“……因为你贴身戴着它,我嫉妒。”
“……”
王杰希哑了。


微草大当家一路火花带闪电冲进一片火海的任务现场,人挡杀人神挡杀神,周边喽啰无一活口,当他带着昏迷的喻文州走出大楼,负伤等待的黄少天呲牙挤出一句:“妈的,老王今天怎么这么帅。”
如今换来喻文州一句“嫉妒”,王杰希深感自己没白跑一趟。
说不准出于什么心理,他把自己的狗牌也拿出来,一并放在喻文州枕边,俯身贴着他耳朵道:“我的牌子交给你了,别死,听见没?下次见面我要你活蹦乱跳的。”


半个月后,活蹦乱跳的喻文州戴着两块铭牌驾到微草大楼,把人家老大堵在楼梯间,告白拥抱接吻,一气呵成。
王杰希迷迷糊糊地接受这个热情得有悖喻文州人设的吻,有点烦躁:他吻技也太好了吧?
转念一想:算了,反正现在是我的。

于是接下来,同居……也理所应当。喻文州正式定居北京,照顾王杰希人懒不愿迁居。
方士谦知道后,恨铁不成钢:“8102年王境泽定律依然屡试不爽。真是千年铁树开了花,隔壁老王要出嫁。”
要出嫁的老王不屑于和单身狗一般见识:“下周过来帮我搬家,么么哒。”
“滚蛋!”





05.
“都说七年之痒,我看一年就玩儿完。”
王杰希倒吸凉气给自己敷药。
喻文州手劲儿是真的大,恁一手利落得,被他扭过的胳膊一片青紫。

视频电话另一头,方士谦泡了杯咖啡提神。
凌晨三点他本该见周公,谁料王杰希五个夺命连环call愣是让他精神分裂。
“你最好说点有意义的事,否则待会儿上班老子一枪爆你头!”
方士谦歇斯底里。
王杰希的声音冷静得歇斯底里。
“和我同居快一年的男朋友差点爆了我的头,有没有意义?”
方士谦清醒了,吓得。

“你别夸大其词。”
方士谦边喝咖啡边揉眼睛:“他不就是把你撂倒了嘛?枪都没掏出来过……”
“他连指甲刀都不会藏在身上,和我在一起之后。”
王杰希拧好药瓶,冷冷道:“现在他兜里藏了把枪,百分之百是真货。你低估我的业务能力?”
方士谦闷头喝咖啡,无话可说。他也明白方才那番话十分苍白无力,但他不知如何安慰王杰希,这厮动了凡心,一片真情微草都看在眼里,总不能没皮没脸开导他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吧?
谈恋爱,本不该是杀手的日常活动。


“那喻文州呢?你一个人在家?”
方士谦想起另一个中心人物来。
王杰希脸色更加阴郁:“走了。”
“……啊?”


距王杰希回家已有30分钟。
距喻文州离家已有20分钟。
短短十分钟,他们肉搏对峙,毫无硝烟,却比任何S级任务都让王杰希难受。
而喻文州也没给他任何理由,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推门而出,手机都没带。
王杰希捏着他落在茶几上的iphone,硬生生捏碎了屏幕。
加班归来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算了,被窝是冷的,人也跑了,他又困又气,肋骨都在发疼。

“你说我当初为什么答应他。”
王杰希也给自己泡了杯咖啡,看见这马克杯心里泛起阵阵酸楚。
他和喻文州用的情侣杯,自己的那份画着一只大小眼的黑猫,喻文州拆开网购包裹,邀功似的捧到他面前,兴高采烈:像不像你?我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。
——去你的睹物思人吧。

这场恋爱伊始之前,起哄最嚣张,撺掇最积极的方士谦,却沉默了下来。
王杰希静静看着他。
方士谦拿起杯子,叹了口气。
“因为……”
他缓缓道:“他是真心对你好,真心护着你,真心和你调情。你也真心相信了。”
“……”
王杰希张了张嘴,最后闭上。
他悲哀的发现,自己无法反驳方士谦。


一夜无眠到天明,王杰希捧着马克杯在电脑桌前端坐,当晨曦洒落在涨出红血丝的眼球里,刺激得他想流泪,王杰希猛地站起来,翻箱倒柜找东西。
最终他在衣柜抽屉里找到一个盒子,从没买过的领带品牌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两条依偎在一起的铭牌,铭刻着“喻文州”和“王杰希”。
同铭牌相依在天鹅绒布里的,还有两枚素白的铂金戒指。
王杰希眨眨眼,被阳光照射过的眼珠流出生理性盐水。





06.
喻文州消失后,王杰希自然而然回归独居生活。毕竟一个人走过来这么多年,尝到一点甜头再去点外卖熬夜刷单不吃早饭,很容易适应。
他没有搬回原来的单身汉小公寓,继续住在和喻文州一起还房贷的三环套房。
起初这房子王杰希看哪里都不顺眼,雷厉风行张罗卖房广告立刻有客人上门,翌日方士谦接到王杰希的电话:“喂你房子卖完了?请吃饭不?”
“我没卖。”
“啥?”
“我,没,卖。”
王杰希一字一顿,很坚定:“我不搬,我也不走。他一个人搞幺蛾子就让他搞,我的生活还要继续。”
“……老王,加油。”
方士谦诚恳地给他鼓劲。


私下里王杰希查过喻文州的下落,第一个突破口就是蓝雨,可蓝雨总部人去楼空。他还买了机票亲自到广州,驻扎越秀区中心的蓝雨成了家早茶店,落差大得让王杰希买了笼虾饺压惊。


回北京后,他一直安慰自己,谁离了谁不能活,却下意识保留了喻文州在家里的一点一滴细节:他开始煲汤,学会做奶茶,吃包子时先吃馅儿再慢慢吃皮儿……牙缸里的牙刷换了新的,配对的马克杯每天一洗,不属于他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,拖鞋每天也在门口摆两双。
从前没谈恋爱时,王杰希觉得类似行为特别矫情。直到喻文州离开,他才发现爱情中的仪式感,反而最教人安心。


他干得是卖命的活儿,也不介意被看作杀人的工具,可在蜕去“杀手”的外皮后,他也是活生生的人,揣着一颗有血有肉的心,去哭去笑,去热爱去怀念,他自有权利。
与其纠结喻文州为何不告而别,追究他的责任,不如等他回来那一天揍一顿解恨。
方士谦吐槽:从前粗糙的北方抠脚大汉,如今变成精致奢靡的小布尔乔维亚做派。
王杰希:去你的,我乐意。我下个月请假去西都玩,帮我打点任务哈。
方士谦:……我就不该多嘴。


两点一线的周而复始里,王杰希送走秋天,迎来冬天,四季重启,又是春天。
他命令手下的情报人员不要放松对蓝雨的追踪,同时有规律地拨打黄少天的电话。
永远是“您好,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”。
这一回也不例外,前往西都的班机即将起飞,王杰只好希关机,一觉睡到降落。


走在西都熟悉又陌生的春夜里,王杰希两手插进风衣口袋,呼吸的空气带着薄薄寒凉。
他来西都度假意不在旧地重游,微草后辈有人搞到机票却无暇前去,特地贡献出来让日理万机的老大放松放松。
无心插柳柳成荫,待王杰希走到当初执行暗杀西企老板任务的酒店门口,终于产出些念想来。
那个一肚子心眼,偏偏装得人畜无害,不怵人,前辈的单子也照抢不误的喻文州,仿佛近在眼前。


“What is the Dutty Moonshine who you speak?”
鬼畜又骚包的《Takin' It Back》蓦然响起,王杰希掏出手机,屏幕上跃动着一个熟悉的名字。
黄少天。

王杰希的神经瞬间绷紧。
他划屏接听,另一端传来的,确是黄少天本人的声音:“王杰希,你方便去西都吗?”
“如果你方便——我知道不该麻烦你,但我想不到第二个人选——请你去找文州好吗?把他安全的带回来,拜托了。”





07.
杀手界有一个论坛,里面发布有各种圈内花边新闻,招聘信息,八卦层出不穷。
当年点击量最高的帖子有关喻文州,主要讨论“蓝雨新Boss是否名不符实难挑大梁”,说白了就是怀疑喻文州这上任新官掺有水分。
三把火的第一把来自业内舆论,压力堪称恐怖,可喻文州带领蓝雨贡献的业绩让所有键盘侠闭上了嘴。
他晓得自己斤两,硬件不过关因此不自负;软件过硬从而绝对自信,蓝雨正是依仗他的运筹帷幄,杀出名气。
喻文州给自己立下的第一条戒律就是,不能死。


他向来信己不会丧命,这一次,喻文州头一回生出了相反的念头:他可能回不去了。
无路可退,他被逼到大楼死角,追兵将至,个个都是精英,能从十几人手下周旋至此,喻文州想自己这些年算没白活,可他没有子弹了,半颗都没有,只剩下一把绑在腿上的短刀,作为保命的利刃从未出鞘过。
今天或许要让它见点儿血了。


喻文州把短刀整个扯下来,握住刀柄,穷途末路看似绝望之际,他想到的唯有王杰希。
他透支了一辈子的厚脸皮追来的男朋友,同居人,未来的结婚对象,就这样被自己推开,连知晓真相的权利都不曾有,他将要收到自己的死亡通知。
如果,他想如果,王杰希此刻正在自己面前,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,他会说什么。
没出息,站起来,不要怂就是干。
估计都是些话糙理不糙的直言直语。
可他就是喜欢王杰希这股藏在淡然之下的狠劲儿,一往无前的孤勇,作为微草领导人他必须时刻理智,可在此之前,王杰希是业内最狂放的杀手,行事诡谲不循常理,我行我素。

……真要命,临死之前想到的全是王杰希的优点,那些算不得优点的地方在他的滤镜下统统成了留恋的理由。
那怂个屁哦?
放手一搏咯。
而且他喻文州的字典里从不存在“妥协”二字,不然他就不会成为杀手。

喻文州笑了下,手上发力,短刀应声出鞘。
闯出去之后,无论路途险阻与否,他都要回北京。

他刚准备冲出藏身角落,忽然听到一阵枪鸣。那么远,转瞬那么近,响应枪声的是四下起伏的惨叫,回荡在这栋黑漆漆的烂尾楼里,格外凄厉。
喧哗归于平寂,喻文州探出黑暗中的一隅,站在他面前的是王杰希。

刹那间,喻文州想起郑轩描述过,王杰希于火海搭救他那次,他宣称天下第一帅的搭档特别扭又心服口服地喟叹道:妈的,老王今天怎么这么帅。
他何止是帅?
他简直帅到惨绝人寰天崩地裂好吗?

一身黑风衣,标志性的黑手套,一手持枪一手握刀,脸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,逆着透过窗洞照进来的零星月光,眯着眼睛俯视喻文州——后者什么话也不想说,只想牢牢记住王杰希此刻的伟岸形象。
这就是他看上的男人,唱一百首征服他都乐意。

“喻文州。”
王杰希顿了顿,豁然露出一个微笑。
“你好像一条狗啊。”
喻文州也笑了,卸下一身的戒备,脱力似的倚靠在墙上:“我也这么觉得……我现在特别想回去看《大话西游》。”
“回哪里看?”
“回咱们家。”
“美得你,先去医院。”


王杰希俯身撑起喻文州的臂膀,扶着他稳稳地站了起来。喻文州竭尽全力圈住王杰希的肩头,凝视他男朋友的侧脸许久,幽幽地说:“我是不是已经不在老王家的户口本上了?”
“为什么你现在还能说骚话。”
王杰希斜睨他一眼,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:“你放心,还在的。就是房产证上一直是我的名字,这你不要妄想。”
“……嗯,房子归你,都归你,以后养猫归我。”
“辣鸡,猫也是我的。”
“那我呢?”
“勉为其难也算我的吧。”

他们慢步离开烂尾楼,西都的春夜凉如水,千头万绪如风过,最后只化为一尾捉不着边儿的影子,消失在白茫茫月色下。





08.
喻文州进ICU的第二天,黄少天风风火火赶到西都中心医院,王杰希买了两杯热饮,两人坐在病房外,交流了遍前因后果。
分歧的根源要追溯到多年前的蓝雨内部,彼时喻文州和黄少天都是小屁孩儿,远在微草王杰希也只是个毛快长齐的小屁孩儿。

蓝雨创始人魏琛身边一直有鼎力支持他的老搭档方世镜,但蓝雨初期因为揽人缺少把关,因此招进来些心术不正的家伙。虽说杀手做的活儿不地道,但也有自己的信义,那群人完全不在乎,对蓝雨根基造成了极大威胁。
连魏琛主动离开也满足不了他们的野心,他们不光要吞下蓝雨,还要联合其他组织玩纵横。
“倒是挺有理想。”
黄少天耸耸肩:“不过他们忘了魏老大身边还有方哥。从方哥接手蓝雨起,我就被正式选定为蓝雨的王牌,文州则是内定的下一任老大。我们一边心照不宣,一边处理家里那群蠢货,本来计划天衣无缝,到底是败给人心。”


第一个倒戈的叛徒出现,只会带来更多的不忠者。关键时刻方世镜把一切赌在了喻文州身上,他相信这少年的手段,力排众议将首领之位拱手相让,惟愿他不要让自己失望。

喻文州做到了,蓝雨势力陡增,崛起之势无可阻挡,后患却逐渐暴露,最终酿成蓝雨一分为二的惨剧。
“业内规定,杀手组织只能有一个注册名称,出现内讧不予追究,也不予挂牌受理,只能当事者自己解决争端才可以重归协会接单。”
王杰希摇摇头,自嘲道:“我早该想到这一层,协会保留了‘蓝雨’,却封锁了你们的档案,除了分家不会有第二种情况。”
“也不能怪你。即便动用你所有的权限,找到皮毛就不错了。”
黄少天一扬手,喝空的纸杯精准落入不远处的回收箱。
“为了平定内乱,我们牺牲了很多兄弟,文州更是断了所有后路,背水一战,和那边彻底撕破脸也是计划的一环。他骨子里是那么狠的人,老王你也清楚,我想他那天晚上对你动粗只是不晓得该怎么同你告别,又不想让你惦记他,你惦记他,他就更不敢去死了。毕竟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回不来的觉悟。”


“我懂的。”王杰希笑了笑。
“反正大致就是这么一回事啦,这几个月我们东奔西跑,好容易扛到现在……所以老王,你真不会和文州分手对吧?”
黄少天小心翼翼起来,斟酌着试探口风。
“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?”
王杰希丢给他一个“你484傻”的眼神自己体会,站起来拍拍奔波一晚皱了的风衣,转身就走。

“哎哎哎老王!?”
“帮我照顾好他。”
“我靠不用你说我也会——不对啊,你去哪?你身为男朋友更应该坚守病房第一线看护啊!”
黄少天瞪圆了眼睛,王杰希回过头,脸上浮出高深莫测的表情。
“我的西都五日游还没玩痛快,叫他好好躺着,晚点出院,别来打扰我。”





09.
“Ladies and Gentlemen,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……”
西都机场广播的女声格外悦耳,喻文州相信这是玄学加成的缘故。

他拖着行李箱,慢悠悠过了安检进入候机厅,一路上人群攒动,小黄金假期临近尾声,各地游客浩浩荡荡返乡。
他在前往北京的航班登机口处找到目标,轻手轻脚走过去坐下。

王杰希戴着耳机看手机,知道他来了也不抬头。喻文州也不招呼他,低头静静回复微信里积攒多日的消息。

“身体好一些了?”
喻文州循声看去,王杰希摘了耳机,目不转睛盯着他。他一愣,旋即笑了:“嗯,恢复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你不问我那天为何会出现在西都?”
“想问,怕你不理我。”
喻文州老实交代。
王杰希嗤笑一声:“我说缘分你信吗?那天我刚到酒店安置好行李,想出门看夜景,结果接到黄少天的求救电话。当年你在西都抢我单子,如今我在西都救你,真是风水轮流转。”
“嗯,谢谢前辈。”
“前辈?”
喻文州从善如流改口:“杰希。”

王杰希收回视线,瞅了瞅布有枪茧的手指。这双手能做的,只有在危在旦夕之时解救重要的人,看似救命稻草,实际杯水车薪。
“以后,蓝雨还会经历磋磨。”
他低声道:“那时你必定会奋不顾身拯救它,就像我一定会为了微草抛下一切。”
“但我再也不会自作主张,你放心。”
喻文州倏然握住他的手,指肚抚摸过陈年老茧,一对修长的手缓缓十指相扣。

“我的举动实在太幼稚,原谅我,当时我不知该怎么做,没有任何经验,也没法求助任何人。”喻文州轻声自省道。
“你那么聪明,怎么连这点事都不会。”
王杰希调侃他。喻文州苦笑:“人无完人嘛。”


那一夜喻文州走出他们共同的家,站在楼底迷茫了好一会儿,最终下定决心离开北京。
杀手能守护的东西着实不多,他想保住给予他归属感的蓝雨,那是他的第一个家;他也想让王杰希知情,但彼此的身份和责任让喻文州无从开口。
点醒他的是黄少天一句话,他的搭档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脊梁骨:“我和你,是一块儿卖命舔刀尖血的兄弟,出生入死,你说要做掉谁我立马提刀上。可王杰希,他是要和你过日子的人,你别总想着他压力也很大肩上担负着微草,狗屁。一声不吭地消失,连平安都不报,你就不会让人担心?换我一刀杀了你的心都有。”


对啊,他们合该是要过日子走完一辈子的。
喻文州全无准备地来找王杰希,好比现在,他不知道王杰希究竟原没原谅他,可他不能躲,两个人的日子没法儿缺席的。
万幸,王杰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爷们儿,就算不说,言谈举止也表现出态度。
——我气,但分手,没门儿。

于是喻文州继续忏悔:“我以后……”
“两个月家务你包。我看好了一只布偶,猫屎你去铲。”
王杰希挑挑眉:“还有,自己的狗牌自己看好,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;戒指什么的请光明正大交给我,藏在领带盒里太low,不予接受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喻文州一口答应,爽快如昔年一口答应薪酬全归王杰希,痛快得很。
“还有一个问题。”
王杰希思考了好一会儿,咽下了一直萦绕心间的问题,换个话题道:“再有两个月就是我生日了,请假去荷兰不。”
“……好呀。”
喻文州将他的手握得更紧,笑容也扩大几分:“都听你的。”


登记广播及时插入,打断了暧昧情深的氛围。王杰希拍开喻文州的爪子,面不改色心狂跳:夭寿啦,本以为交往至今激情已被磨平,怎么被这货拉着手说了几句软话就没出息的心跳加速了?
啧啧啧,喻文州这小妖精。
真是栽了。

他没注意身后喻文州狠狠搓了把脸,耳朵红成了虾子。


今天的夜空中也穿梭着独属西都的柔软春风,如露如泉,飘忽着飞向广袤天地,划破阴霾,守得云开见月明。
古人曾云,金风玉露一相逢。
便胜却,人间无数。





10.
王杰希一直想问,西都那次是我们第一回见面吗?你真像方士谦他们逼逼的那样是一见钟情?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?
最后他选择沉默。
懒只一个字,喻文州的真心他无法怀疑,又何必矫情地紧追不放。


喻文州永远记得他和王杰希第一次见面,真正萍水相逢,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,王杰希一定忘记了。
那一年蓝雨承办协会年度会议,被魏琛带到会议桌前的小辈只有黄少天,他是吊车尾,好多人劝他打道回府,别占着杀手名额。可他本就是孤儿,无家可归,除了留在蓝雨没有其它归宿。
他出去散心,天公不作美,广州城下起瓢泼大雨。喻文州没带伞,顷刻被雨淋湿个透,雨水打在身上如骇浪,有些疼,他莫名红了眼圈。


王杰希出现了,如有神助似的,带给他一把伞,看到喻文州的红眼圈,少年王杰希愣了愣,大力耙了一把他的脑袋。
“加油啊。”
他迅速离开,喻文州撑着王杰希的伞,看着他的背影,那三个字久久回荡在耳边。


那是王杰希第一次出现在他最狼狈的窘况之中,却远不是最后一次。
第二次,他救他于火海。
第三次,他救他于西都。
少年时期的爱恋往往始于最简单的小事,简单到令人发笑。可爱恋本就是件开始成本为零的东西,有了根就有了苗头,王杰希不自知他在某个少年心里扎了把根,再见面时那根已经锁不住少年蠢蠢欲动的心。

所以在名义上第一次见面的场合,在西都酒店天台,喻文州少年老成地凹造型,我笑他人看不穿的老神在在,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。
——哎,王前辈,不好意思啊。
他终于和他对上了话。
——蓝雨,喻文州。


说完以后,喻文州完全不紧张了。
他一面想,我终于能在你面前堂堂正正地介绍自己了。
一面又想,吐字清晰,发音准确,声情并茂,相貌优势buff,我说得可真好。
王杰希一定记住我了。


当然,王杰希不仅记住了他,还记住了他的厚脸皮——已经是后话。


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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